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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走长征路之娄山坳(一等奖)

2021年03月24日 宜春电大
 
 

重走长征路之山坳

 

奉新分校  罗文珣

 

贵州有个娄山关,兰田有个山坳。

 

要不是毛爷爷的一首《忆秦娥》,对这偏于黔地的一处关隘真叫不出名来。

 

“苍山如海,残阳如血。”薄暮中,依稀见千峰万仞,重崖叠嶂,若斧似戟,直刺苍穹,一关隘北距巴蜀,南扼黔桂,在历史的硝烟中巍然屹立于川贵古道,厚重而沧桑!

 

黔地遥不可及,于是曾带着这样的心境去登临山坳,一处当地人也知之甚少的遗存。

 

兰田四大山坳,有白头,孔源,还有桂竹,最高的就是山坳了。山坳属柳源一域,连东西牛身牛颈牛头牛角成绵延脊,扼兰田通观下之咽喉,自古也是奉新通往靖安永修的一条捷径。

 

山道溯柳源河直上,一会儿穿越叠叠梯田,一会儿在繁密的箬竹丛中和幽暗的山林中潜行。块块石板早被先人们踩磨得光滑细嫩,走在上面柔的,有一种触摸心里的感觉。一路上阳光斑驳,清风徐徐,除了时而喧嚷时而脉脉的潺潺溪流,什么声息也没有,幽静得让人空灵。漫漫的石道似是深味访古人的来意,不急不缓,蜿蜒迴,不知不觉把人引领至悠远的岁月。

 

山坳何以得名,无从可考。然而这里自古就行人络绎是不争的事实,传说过去坳上有一条极繁华的娄山街,南来北往的行脚客和商贩在此驻马歇脚打尖,白天晚上,一片喧闹。

 

山坳下,有一高山湖泊,水面数顷大小,水质清冽,波光粼粼,天光云影,尤为壮美。只是山里人不识清雅,把个美貌俊秀的尤物取了个“烂草湖"的名字。俗是俗了,倒也透出一点山民的古朴与率真。

 

山民最早都是徐氏后裔,相传徐氏三兄弟辗转来到兰田,老大看中山坳,觉得此处山势平缓,形如凉扇,水有平湖,草木肥美,正是犀牛回头之地,是为日后大发之所,便于此处结庐安身。

 

徐老大的后人在山坳繁衍到了什么规模,现在的人已无从知晓。只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传说,且无据可考,应该是不知所终,现在兰田的徐氏族都是徐家老二的后代。后来进驻山坳的都是杂姓,大部分来自山前山后,也有的来自宁州,即旧时的修水。因这里山高林密,毛竹居多,水量充沛,当地山主便沿柳源河修起了大量的纸槽,雇人专做火纸。一时间,两边挑石灰上山(造纸必备原料),挑火纸下山的脚贩商云集山坳,小小的柳源河两侧每天聚集着一两百人,形成前所未有的盛况。

 

民国时期这里的火纸生产达到巅峰,依水而上分别是明德厂、三思厂、石峡厂及洞和厂。共建腌制竹麻湖段上百个,纸槽三四十厢,操纸工数十人,昼夜不息地劳作。大量晒干打包好的火纸由脚伕挑到罗坊镇码头,经河至修水入鄱阳,行销省内外,罗坊由此成为享誉江南的土纸集散地之一。

 

然而山坳人生活并未由此转好,挑担的脚从山上挑了火纸到几十里的山下,又走上百里挑了沉沉的石灰进山,操纸工竹麻工则天天浸泡在人眼鼻的碱水中,换得的微薄报酬都难以养家糊口,白花花的银洋源源不断地流进了纸厂主的腰包。山路上,竹棚里,依旧是蓬头垢面衣衫缕的汉子。长长的柳源河,流的是他们无尽的血泪和辛酸。

 

山坳值得写书入册的,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一段历史,其时革命形势风起云涌,赤色势力涌入兰田。有共产党员陈龙在山坳纸坊间组织起操纸工建立了革命武装,隶属湘鄂赣边赤卫队。红色政权设立后,以奉靖修几县交界处为活动区域,广泛开展打土豪、反围剿、筹粮筹款等斗争,山坳成了红军来来往往的主要通道。山坳下有处胜迹叫红军岩,山岩巨大,潜于竹海深处,分上中下三层,有石桌石凳石床灶台等遗存,易守难攻,正是当年这支地方红色武装的驻地。红军大部队开始长征后,这支小小的队伍曾一路紧随到了湘江,过江失败后返回山坳继续斗争直至失败,为孤寂沉闷的兰田史写上了精采亮丽的一笔。

 

立身于红军岩前,辨识着八十多年前留在石壁上的标语,抚摸着烟火烤过的岩顶,心里对那些暗夜里燃起火把温暖人心的先驱们充满崇敬。看了这样艰苦的条件,想到他们对信念的坚持,不由得涌起一阵的感动。走上山脊弯弯的小道,满山的映山红怒放的情形,让人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影片中的场景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。如果能够穿越,真希望能和他们一起,拿起枪杆,挥舞镰刀斧头的大旗,从这条山路出发,去扫荡那个黑暗的旧世界!

 

山坳的斗争史是无法和娄山关相提并论的,然而相对兰田,这就是一声呐喊,一支火炬,一道曙光,一片希望。多少年过去,站在山坳前,在夕阳的辉光中看眼前群山逶迤,除了伟人的诗章,再无别的词句能如此贴切,苍凉而又豪迈。

 

安宁祥和的阳光照进山坳快七十个春秋了,数十年光阴流逝,也只是弹指一挥间。土地改革后,纸厂的民工真正拥有了自己的田地和山林,就地落户开始了新的生活,织篱筑舍,安居乐业。人丁兴旺时,小小的山坳下有二三百人居住,开办有两所小学,琅琅的书声开始回荡在深山的上空,一代只字不识的纸坊民工有了读书的后代,甚至还培养出了几个大学生。

 

市场经济大潮席卷而来后,富足的山民纷纷下山,或于人烟阜盛处安了新家,或进城买房成了城市的一员,热闹了几个世纪的山坳终归于平静。

 

作为兰田人,我第一次上山坳,是随祖父登着数千级的石阶去的,经祖父的指点见到了纸厂的旧址,瞻仰了红军岩,凭吊了娄山街。可惜烂草湖早已不见,被放干水种上杉树变成一个林场了。从前到后,人声鼎沸,鸡犬相闻,田畴迭递,山泉流韵,泥墙黑瓦散落在茂林修竹间,像极了桃花源一般的圣境。以后还断断续续去过几次,只是每次都来去匆匆,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。

 

近来再想去时,听说去娄山的石板路被两旁的柴草堵塞,早已不通了,现在修了一条林区公路上去,且上面早已没了人家。也许看出我的怅然,祖父笑着说:“山沟沟里的,生活再好也不方便,搬走了也不是坏事。不过上面正在搞开发,做一个抽水蓄能大电站,山顶上会有一个比烂草湖更大的湖泊。到时候就会人多了,住家的,度假的,旅游的,比以前不知要热闹多少呢?”

 

看得出,祖父很享受这种改变,充满艰辛的山坳在祖父的视野里一直在发生着喜人的变化,这正是他们这辈人的心愿,也是多少代人一直努力的目标。他懂我这个识得几个字的所谓文人的兴致,他的那份洋溢着满足的眼光扫过来时,像是探讨,也像是诘问:不问痛楚地一味怀古有什么意义呢?

 

是啊!水碓锤打竹麻发出的钝响,纸工浸泡得雪白胀肿的手指,挑夫肩上压弯折裂的扁担,都是得出苦水来的生活,强扯不上任何的诗情画意。山坳必定要掀过去旧的一页,山坳上的兰田也必将重新翻越,创造出一面全新的篇章。

 

“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。”无论是当年的娄山关,还是眼前的山坳,都一样,不是吗!